杨舒予：圆规的态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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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离整场比赛结束还有3分17秒，站在外线边角处的杨舒予接到队友传球，瞄准，起跳，球出手，入框——一记漂亮的三分。这是她在本场比赛投中的第四个三分球，两队分差扩大至12分，杨舒予所在的广东队提前锁定联赛1/4决赛首场胜局。
“其实我那会儿没有看比分。”隔日，谈起这个杀死悬念的三分和七投四中的三分命中率，杨舒予语气平淡。她印象深的反而是比赛开场前3分钟，被对方措手不及打了个10：0。“我们防守没有执行好教练赛前所要求的，特别是我那个点，刚上场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，重心都在（防守）外援上，我协防过大，结果让对方轻松投进两个三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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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教练叫了暂停。镜头聚焦球员席，杨舒予安静坐着，眼睛直直望向前方正布置战术的教练，神情严肃。回想起来，当时也并无慌乱，“赛前其实做好了暂时落后的准备”，她认真分析说，对方刚打过一场季后赛，整支队伍尚处于比赛状态，而她和队友上一场比赛已是十来天前，期间只维持着日常训练，进入状态的时间自是比对方慢一拍。
过去两年，杨舒予进入了一种更职业的状态，问题出现就去解决，不做无谓的情绪性消耗。过往比赛里，一个细节没做好，或者一个小小失误，她都会懊恼不已，“就觉得自己怎么会犯这种错误”。下场之后，“内耗”仍会继续，她不停回放比赛录像，脑海里不时闪过那些失误片段。“这两年减少内耗对我来说是一门很重要的功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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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外人可见的球场上，杨舒予还面临着一道更显性的难题：从三人篮球转项到五人篮球。在她原本设想里，两者间的转换“不会费太大劲”——入选三人女篮国家队、代表中国参加2020东京奥运会前，她一路接受的都是传统五人篮训练。奥运归来，回到曾经熟悉的球场，杨舒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再转回来并非易事。两个项目规则、特点不同：传统五人篮的比赛空间是整个篮球场，而三人篮里，双方攻防都在半场进行，不同机制对运动员进攻、防守与身体对抗能力要求不尽相同，杨舒予一度陷入“完全不会打的状况”。她坦承经历了一段不短时间的调整，那时进入女篮国家队的机会近在眼前，她没有退后的理由，“再挣扎再困难都得去适应，那是你必须要达成的一个目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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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，女篮国家队大名单公布，杨舒予名列其中。更高的平台同时也意味着更严格的要求与训练强度。“比如比赛中可能只有当比赛节奏过快的时候，你可能会因快速跑动进入到一种类似喘不上来气儿、缺氧的状态，但在我们日常训练里，从对抗开始到结束，你都必须保持那样的状态。”为了在比赛中游刃有余，训练强度必须高于比赛强度，杨舒予明白个中道理。回看这两年，她自认受益匪浅，体能、心态、意志力，方方面面都是历练。一度困扰她的“内耗”问题也在紧凑的训练日程里有所缓解，“在那种高标准与高强度下，你的身体和精神已经不允许你再去内耗了。”她半玩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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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场上神色冷峻的运动员杨舒予不同，电话那端的杨舒予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与鲜活：她会主动询问我们，对于昨天那场比赛怎么看；被问及是否喜欢生日的仪式感时，一声确凿的“当然”之后，她又略带调侃道，问这个问题，看起来你不太喜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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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。”每年生日，杨舒予都会收到三个蛋糕——姐姐一个，好朋友一个，还有一个来自队里。每个蛋糕，她都会吃上几口，“这肯定得吃。”上个月的22岁生日，和往年一样，也都有家人和朋友在身边，在杨舒予眼中，这就是生日的要义所在，“如果是朋友或者家人过生日，我也会到他们身边，同他们一起庆祝。”
她看重仪式感，至今仍清晰记得，16岁那年第一次穿上国家队球服时的雀跃与激动。过往人生中诸多重要节点，也因这份仪式感格外增添了几分生趣。2020年东京奥运会是个例外，“那次好像真的什么也没有，当时正是特殊时期，比完赛就告诉了家里人，然后就回国隔离了。”那是杨舒予第一次参加奥运会， 5天时间，10场比赛，她和三位队友一举摘得三人女篮铜牌，创造了中国篮球奥运历史上的新佳绩。终场哨声响起后，杨舒予和队友们紧紧抱在一起流泪庆祝的画面，被媒体评为此届奥运场上的超燃瞬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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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也是大众进一步了解、认知运动员杨舒予的开始。在此之前，社交平台上热烈讨论的，更多是关于她的出色外形——2018年，她一组长发照被无数人转发，成为颜值破圈的代表。籍由一枚奥运奖牌，杨舒予抵达了更广阔的人群，又通过这种抵达，为中国女子篮球带来了新的活力。2021年10月，杨舒予成为了Jordan品牌签约的首位亚洲女运动员。过去两三年，她的公众形象日益成熟：一方面是篮球界备受瞩目的新星，另一面是Z世代里极具号召力的运动偶像，以及打破了大众刻板印象的女性运动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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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于2002年，成长于开明的体育之家，杨舒予的篮球之路在一片认同与鼓励声中徐徐展开，但她明白，这并非故事的全貌，“别的女孩学篮球多少会碰到一些阻力，来自家人的、旁人的等等。”大众如何看待女子篮球，如何看待女子篮球运动员，以及她们如何看待自己，这都是女子职业体育发展中更待明晰的部分，它们也许还无法被井然呈现，但水面之下，一些变化已悄然发生。社交平台上，有球迷这样写道，“因为有你的陪伴，我才不会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喜欢篮球是个异类。”另一位球迷则表示，“当我一个人去现场看你打球时，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勇敢，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志同道合、比我还勇敢的人。”如同一艘海中的潜水艇，篮球新星杨舒予浮出水面时，也激起了无数细小浪花。那场客场作战的1/4决赛上，镜头扫过的看台上，不少都是年轻女性面孔，她们追随着场上杨舒予的身影，在她投篮时欢呼声格外响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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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青运会期间，杨舒予剪去长发，从此以一头飒爽短发出现在大众视野。剪发的具体契机她已不大记得，印象里小时候就一直有剪短发的想法，后来因各种原因又沉寂下来。17岁的某一天，“突然心里烦躁，觉得长头发很麻烦就去剪了。”回想起来，完全是一次临时起意，也称不上什么重大决定。但从结果看来，利落短发与清秀眉眼，两者间的反差，反倒形成了她极具辨识度的个人风格。或者说，比起风格，更像是某种新世代特质的的彰显。某种程度上，剪短发与打篮球一样，都寄托着杨舒予打破人们思维定式的愿景，万物并不是铁板一块的，女子篮球可以同样精彩，女性留短发也不足为奇，多元与参差才是大千世界原本的模样。
刚刚过去的一周，杨舒予在紧张与忙碌中度过：先在北京参加Jordan活动，拍摄杂志封面；然后飞往上海，备战联赛第一场1/4决赛；比赛结束后隔日，马上又飞回广东，准备三天之后的第二场1/4决赛。
这几乎是她过去两三年生活的一个缩影，比赛一场接一场，中间穿插训练与工作，杨舒予觉得“充实”，甚至摸索出了一套不同场景里快速切换的“秘诀”，比如穿着压缩裤赶飞机，如此能减少乳酸堆积，落地之后双腿不会酸胀；又或者多喝水，加速身体新陈代谢。压力大时，她会玩上一两把游戏。不同于球场，在那个虚拟世界，杨舒予践行着另一套“输赢哲学”：游戏就是放松，输了也不会往心里去，实在不舒坦，那就再来一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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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茶是另一种忙里偷闲的方式，家乡云南盛产茶叶，杨舒予手边常备有一只便携茶壶与两只小茶杯。不用训练的日子，她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泡上一壶茶。“睡到自然醒，然后弄点茶喝，再玩会儿游戏，晚上和队友吃完饭后再去看一场电影，这就是我的理想一天了。”
成为职业篮球运动员是杨舒予自己的决定。几年过去，重新审视这这份决心，她认为与当初并无二致，“篮球首先是梦想，其次是工作。”从国⻘队到国家队、三人篮到五人篮，脚在走，心一直未变，她称之为“圆规的态度”。球场上，杨舒予向往成为卢卡·东契奇那样“擅长打节奏球”的球员，一众NBA巨星中，这位来自斯洛文尼亚的篮球运动员在绝对速度不够快的情况下，依然能用节奏的变化晃开防守，突破得分。不同年龄阶段，杨舒予有过不同篮球偶像，但他们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抽象的存在，姐姐不一样，姐姐是亲近而具体的，她在这条职业道路上的真正引路人便是大她7岁的姐姐、现任女篮国家队队长的杨力维。少时，杨力维练习投篮，小小年纪的妹妹就在场边看着。2016 年，14岁的杨舒予因伤停训一年，隔年也是在姐姐的训练指导下重回球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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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岁至今，姐妹俩地理距离不断缩减，关系也经历了阶段性的波动。“刚学篮球的时候，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像个姐姐，我们会度过一些平常姐妹的时光，进了一个队之后，每天训练比赛都在一块儿，她更多又像一个教练了，等于我生活中有了两个教练。”杨舒予坦白称，还是更喜欢以前姐姐“像姐姐一样”的时候，那时姐妹俩没在一起生活，更多通过手机联系，偶尔见面还会约着一起出门逛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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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去职业外衣，生活中的杨舒予一直葆有平常女孩的一面。她对时尚有兴趣，在北京参加JORDAN活动时，注意到品牌首个非联名潮奢系列JORDAN WINGS与以往“很不一样”，“很多单品都有自己的小设计，属于简约而不简单的那种”，其中一款别致的黑白夹克尤其深得她心，“我平时偏好的穿搭也都是这样，设计上有小亮点，穿起来又很舒适。”与很多人一样，小动物也让她觉得亲近与柔软，最初决定答应父母尝试篮球，便是以一只小狗作为交换条件。如果没有篮球，杨舒予设想过，自己现在可能会在从事动物救援方面的工作，“动物园饲养员或者兽医之类的。”小时候，她看过不少关于非洲救援动物的纪录片，对那片广袤辽阔很是向往。如今，篮球之外，她对滑雪、冲浪等运动项目也充满热情。但对于一位时刻准备上场的职业篮球远动员而言，这两项运动危险系数都不低，“可能只能等退役了再看看，但退役了腿脚都不知道怎么样。”很是沉重的话题，杨舒予说起来却很是轻松的样子，一语就带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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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痛、竞争与高压，是竞技体育无法回避的事实。杨舒予自认并非一开始就很能扛压的人，好在她感知到的压力与外界关系不大，更多源于一种严格的自我要求，“我自己想要做得更好，从小就这样，一家人都是这样的性格。”杨舒予说，只要是运动员都有一股气在，正是这股倔强的、不服输的、与自己较劲的心气，一路伴随着她与姐姐，成为了她们篮球生涯的重要滋养与力量源泉。
2018年，达拉斯独行侠球队老板马克·库班签下19岁的东契奇时，曾这样评价称，“他最有魅力的部分，就是他在比赛中还有太大的空间去成长了。”在杨舒予身上，这句话同样成立。空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，但在杨舒予的表述里，它指向一场场落地的比赛。她拒绝评判迄今为止哪一场比赛于她意义最为重大，从心底认同每一场比赛都是宝贵经验，尤其正在进行以及即将开始的，重要的不是“回望”，而是埋头“向前”，如她所言，“我的篮球生涯才刚刚开始。”
摄影：@胡加灵
监制、造型：@张申shenshen
编辑：@WeeJae
化妆：效麟
发型：延松
视频：冠冠
撰稿、采访: miya
制片：佳琪 (Nobody)
执行制片：琳琳 (Nobody)
造型助理：苹果、Victoria
灯光器材：东西影棚
场地鸣谢：Jordan World Of Flight 北京、北京瑜舍
封面品牌：JORDAN
新媒体编辑：Ciaran